美國總統在其主要演說中直接提及香港,是史無前例的一次,據說提及香港達27次之多。由這次演說可見,特朗普總統正式動用《香港政策法》(US-Hong Kong Policy Act)。《香港政策法》於1992年成立,根據《中英聯合聲明》,對香港自治和自由生活,給予美方一個保證,其懲罰方法在於停止香港的獨立關稅區地位,和各種美國與香港之間的雙邊安排。《香港政策法》一貫以來,只是美方就香港的自治和民主自由的情況撰寫一些報告,從來沒有用來向香港實施制裁,間接向中共施加壓力。
為何這次特朗普總統能夠利用《香港政策法》向香港實施制裁,間接壓制中共?
原因源自2019年,香港進行護法運動(反送中運動)期間,美國通過了《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這法案其實是《香港政策法》內容的引伸,特色是將《香港政策法》活化和數量化。《香港政策法》是一個核彈的選項(a nuclear option),一個「有」和「沒有」之間的選擇;但去年的《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將《香港政策法》變成一個可加可減、在各方面都可以制裁的方法,例如可以制裁一些在人權方面壓制香港的官員或中國官員、停止部分關稅、制止美國高科技產品進口香港轉口大陸,甚至可以直接停止與香港的關係。
當然,現時還未至於走到最後一步,但去年的轉化,實際上令《香港政策法》進入了可以操作的模型,即是公共政策中所說的「operational level」。原先的法案寫得十分死板,只能虛應故事,形式上監察《中英聯合聲明》,但是去年《香港政策法》轉化成《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後,就變成了英語所說的「graduated version」或「scaled version」,不再是「Yes」與「No」、「一」與「零」之間的選擇,而是「加一」、「加二」、「加三」,直至「加15」,壓力可以一直增加。這就是我們前所未見美國對付中國在香港胡作非為的行動。
接下來看看特朗普總統是如何談及香港問題的。
他並非直接談及香港問題,他是由中國說起的。他先說中國違背承諾,從世界貿易組織(WTO)拿盡第三世界優惠條款的好處,在很多貿易上向美國賺取利益,導致長期貿易逆差。然後談到武漢肺炎︰特朗普總統刻意用「Wuhan Virus」一詞,指病毒來自武漢,他說中國控制了聯合國屬下的世界衛生組織,令世衛無法及早將疫情通報全世界,令全世界蒙受巨大損失,繼而引發經濟災難,很可能會引起經濟衰退。特朗普總統繼而指出,中國派往美國的留學生當中,有人盜取美國機密,故美國會在這方面實施減少簽證;美國國務卿亦公佈,只要涉及解放軍背景,中國學生的簽證將會取消。然後就談及中國在紐約上市的公司遭受制裁︰很多公司在財務報告上弄虛作假,故此美方將會嚴格審核,不合要求者將會除牌。
特朗普總統的發言,比原定時間遲了50分鐘。等待期間,身處香港的觀眾發現,香港陰霾密佈,頓時傍陀大雨,更有轟天響雷。本人在沙田能聽見響雷,居住中上環的朋友亦發現,中國外交部上方的雷電特別猛烈,可謂「皇天擊殺」!
特朗普總統最後在發言中提到香港在九七年的主權移交,描述相當感人,亦道出了下雨的一幕,不妨在此朗讀出來︰
More than two decades ago on a rainy night in 1997, British soldiers lowered the Union Flag and Chinese soldiers raised the Chinese flag in Hong Kong. The people of Hong Kong felt simultaneously proud of their Chinese heritage and their unique Hong Kong identity. The people of Hong Kong hoped that in the years and decades to come, China would increasingly come to resemble its most radiant and dynamic city. The rest of the world was electrified by a sense of optimism that Hong Kong was a glimpse into China’s future, not that Hong Kong would grow into a reflection of China’s past.
特朗普總統演說的最後一段說,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中英雙方交接了香港的主權,那時大家都寄望中國將會變得越來越像香港,那麼開明,那麼有活力,但現在所見,竟然是香港進入中國的過去(也就是一個封閉和恐怖的世界)。這呼應了香港出現的大雨和雷擊。按傳統中國人的說法,這是「天人感應」;在西方人眼中,這是上帝的手在活動。
特朗普總統提及香港的方式,是以中國的背景來提及的。中國違背了對很多地方的諾言,亦在南海伸展自己的海權,所以在香港問題上亦違背了對香港的承諾。特朗普總統實際上是這樣說的︰
中國非法在太平洋提出了領土聲索,威脅航行自由和國際貿易。他們背棄了向世界作出確保香港自治的諾言。美國希望與中國有開放和建設性的關係,但是實現這種關係之前,是需要大力捍衛美國的國家利益。中國政府持續違反向美國與眾多國家許下的諾言,這些擺在眼前的事實,是不會被忽略,亦不會被掃到一旁。
中國單方面在香港宣佈港版國安法,實際上違反了《中英聯合聲明》,亦違反了中國對香港及世界的承諾。面對香港自治被中國毀壞、《中英聯合聲明》被中國毀滅,特朗普總統提出了數點懲罰建議。總統指一國兩制已經變成一國一制,故此美方將會採取以下行動,以制裁香港︰
一、美國與香港之間的引渡條例會考慮取消;
二、有機會轉為軍事用途的軍用和民用兩用的高科技產品,將會停止輸入香港,因為這樣可以避免轉口而進入中國手上;
三、他會向美國公民發出旅遊警示,來港要相當小心,因為將會遭受中國國安人員的監管,甚至壓迫;
四、關稅方面,美國將會考慮取消香港的獨立關稅區地位;
五、他會懲罰中國或者香港的官員,如果他們涉及港版國安法的立法過程。
最後一項是令中國與香港相當尷尬的部分,這會將香港變成類似伊朗或北韓的地方,遭受美國制裁。
特朗普總統提出要重新評估香港獨立關稅區地位、考慮向中國或香港違反人權訂立港版國安法的官員提出制裁之後,香港出現一些十分有趣的舉動。
首先是民主黨教父李柱銘。他說港版國安法不太好,最好用「23條」立法,起碼我們有份發聲。這其實是違背了泛民一貫反「23條」的立場。由此可見,李柱銘先生又再次為共產黨說話。
另外,《蘋果日報》老闆黎智英先生,5月29日在《紐約時報》撰寫了一篇文章,說希望美國不會全部取消香港獨立關稅地位。這一點有點像泛民,郭榮鏗、楊岳橋、葉建源等泛民議員去年(2019年)與葉劉淑儀一起到美國參加一個訓練營,當中提到希望美方不要懲罰香港,要維持香港獨立關稅區地位。
眾所周知,美國之所以要提及取消香港獨立關稅區地位,或者局部制裁香港,目的是要懲罰中國違反《中英聯合聲明》。《中英聯合聲明》是一項國際法,在這國際法之下能夠保障香港自治和各種與外國貿易的關係。一旦這國際條約受到違背,實際上國際社會在香港是很難立足的。特朗普總統提到要在《香港政策法》中抽取部分條款,局部懲罰香港,其實有自己的立場與分寸,無須泛民越洋在人家的報紙教人家如何做事,這一點美方自有打算。如前所述,美方已將《香港政策法》變成一個可以局部使用或者逐項使用的條款,不再是以往的核彈條款,但威脅力亦相當大。
對香港而言,大家最關心的是我們該怎麼辦。
港版國安法在經濟衰退和武漢肺炎侵襲香港的時候推出,是會令香港遭受三重打擊的︰
一、由世界經濟衰退所引發的香港衰退;
二、港版國安法會引起撤資和各方面的反應。例如美國領事館在港島的一些物業已經傳出要放售,目前的價值是一百億港元,其他外資見到美國連總領事館人員的宿舍也拿來出售,就知道這次美國對香港是有實質的部署,並已經開始行動,他們亦會作出相關部署,局部撤資。美國這次宣佈對香港經濟制裁,是運用一個過往與中國糾纏的方法,叫做「economy of uncertainty」(不確定性的經濟打擊)。不確定性來自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取消某些對香港的貿易優惠,令香港相關的行業受到委縮,相關資金、人員或駐外公司會結業,或者遷移到別處,這對香港的經濟前景是相當的隱憂;
三、簽證問題。港美之間的航班或旅遊,實際上佔香港旅遊業相當大的部分,如果將來受到 不確定性影響,或者實質上簽證遭到取消或受到相當大限制的話,香港的旅遊業,以及香港與美國雙邊往來所衍生的經濟,亦會受到影響。
特朗普總統制裁香港的政策,其實是有魔鬼細節的。
首先,他將香港放在中國違反很多貿易協定和很多世界組織的規定之下來進行。換言之,他是借助香港來打擊中國,香港並不是他救援的主要目標。提及香港之前,他先提到一些在美國上市的中國公司,有財務報告作假的問題,他說美國人是有權得到公平和透明的,然後才提到香港。他是這樣描述香港的︰「Several of the most significant actions we’re taking pertain to deeply troubling situations unfolding in Hong Kong.」他說將會採取幾種方法來解決香港一些令人深感不安的局勢。他把香港問題說成是一個局勢(situation)的問題,即是會以數量、量度來解決香港的問題,直至中國妥協為止。換言之,在制裁香港的時候,是要令中國感受到痛苦,知難而退 ,加上美國在其他經濟制裁和盟友的制裁方面令中國願意妥協,回到中美談判桌上,那麼香港的問題就能夠紓解。
故此,千萬別以為特朗普總統對香港是會採取非常嚴厲和果斷的打擊,他對香港的行動是會很堅強,但亦會很有意思(Our actions will be strong, our actions will be meaningful.)。他對香港的打擊是要產生意義的。換言之,一旦中國承諾一個溫和版的國安法,例如要香港立法確定,令香港有機會推翻,那麼美國對香港的制裁就會舒緩下來。所以香港人千萬不要誤以為特朗普總統這次制裁,能令香港一勞永逸,做到普選自治、共產黨對香港相當客氣之類;其實特朗普要求的,只是共產黨遵守《中英聯合聲明》,不可以在香港實施單方面的港版國安法。至於香港有沒有雙普選,是遲一步才討論的問題。
還有一點在細節上的小小伏筆。對香港獨特地位的制裁方面,特朗普總統提到的第一項制裁項目,是撤銷雙邊引渡關係。換言之,如果有美國人在香港犯罪,匿藏在香港,美國是不會引渡他們回去的,這其實沒什麼所謂,因為之前美國叛諜斯諾登曾經匿藏香港,香港將他送往俄國,結果惹怒了美國;如果有香港人犯罪逃到美國,而香港政府要求引渡回港,美國是不會答應的。美國之所以會有這種特別安排,是因為已經預計香港可能會出現一些政治犯,或者一些只是擾亂公眾秩序但會告以非常嚴重的暴動罪的人,他們一旦潛逃到美國,美國是會將他們庇護下來,不會讓香港政府引渡回港。由此可見美國對香港的援助。
美方對香港的打擊,是戰略性的打擊,並不是真的要摧毀香港,香港人亦無須過分擔心。美方是有分寸地量度中國的反應,從而作出一步步加碼的要求。
這對香港的好處是什麼?
由於得到美國和國際社會的干預和協助,令這次港版國安法在目前的立法時間(大概是兩、三個月左右)充滿變數,可以是即時取消,亦可以是(比較樂觀的看法)出現一個溫和的版本,即是人大常委立了法,但要交來香港確認,這樣的話,香港的危機就會得以紓援。
然而,由於這段期間中方已經用人大決議的方式,即是類似西方的國會方式,對香港實施港版國安法的制裁,這是違反了《中英聯合聲明》的。這一點人家是不會視之為「人大常委沒有實質干預」的,因為這個人大決議是真實而相當恐怖的,所以外國政府對香港的做法,是要有第二個準備,準備要將香港的人才和資金做策略性的收容。
美國方面,有人建議要闢設一些收容區,類似當年收容被蘇聯侵入而逃往美國的匈牙利難民一樣。當年美國收容了五萬匈牙利人,現在有人在《Newsweek》提議用這種方式救助香港。
英國方面,雖然九月才是BNO平權(賦予BNO持有人居英權)表決的日子,但英國外相已經一馬當先,宣佈目前香港BNO持有人在英國的居留期可延長至一年。一年內若能取得工作簽證或留學,就能夠一直居留英國,但最低限度,英國已經答應給予香港人優惠的居留條件。
台灣方面,最近行政院長蘇貞昌先生已經公佈,現正考慮專案接收香港人,因為他認為香港的人才和資金是台灣所需要的。香港人有機會透過這種途徑,建立第二家園,亦正是本人向來所講的「香港海外華夏計劃」或「香港海外城邦計劃」,英文可稱之為「Diasporic Hong Kong」或「Hong Kong Diaspora」,讓香港的僑民遍佈世界各地。這次並非零落地居住在其他地方,而是有外國政府刻意以給予庇護的方式讓香港人居住,香港人就會有機會變成一些聚落,從而產生對香港將來的援助,因為在外國有了根基,就可以在香港繼續做事,做得安心一點,膽量亦大一點。
海外香港人社區、海外香港城邦計劃,其實已寫在《香港城邦論》裡。早在2011年,本人已經設想到中國與香港的命運,其中一個命運就是中國將會拉丁美洲化︰軍事獨裁,但多方面腐敗。香港在這種情況下,除了爭取自治,還要爭取第二個家園,爭取在海外建立自己的後花園,令自己能夠安心在香港做事。去年(2019年)台灣亦曾邀請本人參加一個研討會,討論關於如何救援香港難民的問題。本人在研討會上提出,向台灣建議成立行使普通法的美元經濟區,區內中英雙語並立,希望台灣接收部分香港人,協助台灣建立金融中心,香港人亦可視之為「香港村」或「香港社區」。這個美元經濟區的觀念,其實是李登輝執政期間曾經提出,只是後來放棄。當我提出這個美元經濟區計劃後,目前仍然是市長的韓國瑜先生其實提過在高雄設立香港村。為何選址高雄?因為這其實是李登輝以前提過的計劃。
這是美國對香港施加制裁的好處,所以香港人不用擔心。
香港人最關心的,當然是樓房。這種時勢需要買樓嗎?
如果你層樓是用來投資的話,就要小心;若是自住又不太昂貴的話,可以暫且不用理會。投資的話,要看投資前景。香港目前遭受經濟衰退和中美鬥爭夾擊,美國將會向香港施加制裁,資本將會外逃,當然紅色資本會回來接貨,但這亦相當危險,接貨接到某一階段,外國就會動手在樓市股市做事。樓房是投資性質的話要小心,可以參考美國領事館的做法。美國領事館的做法,就是將它所屬的樓宇(一百億元)連同地皮的價值先行賣出,然後再租回來繼續租(lease back)。數年前我已經這樣說,有位風水先生(大家都知道是誰),將手上所有樓宇賣清光,連自住的那層樓也賣出去,然後租樓住。
此外,如果中共真的推出港版國安法,我們是需要準備第二家園的,因為中共已經揚言要在香港設置國安局,香港教育局局長楊潤雄亦說,國安立法須在中小學貫徹執行,謠傳指中共已準備從湖南等省份調派指導老師來港,到香港中、小學,甚至幼兒園,對香港人進行愛國教育。大家若在海外找到第二個家園,可以適當思考是否要將子女的教育放在海外。
這些都是目前如此嚴峻的局勢之下,香港人可以做的事情。
Source: 陳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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