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今天,我開始以南金東箭的身份存在於這個世上。寫這篇文章前,我曾想過直接命題為「建版一週年有感」,但是後來我反問自己,到底「南金東箭」是什麼?經過深入思考後,我最終得出的答案是,它不止是一個專頁而已,它亦不應被局限為一個專頁。在目前而言,它是我一個身份,代表著我的思想,所以你們或許可以這樣理解,南金東箭是我這個人所有思想的總稱。至於將來它可以演化成什麼,又非我所能料,就正如一年前我也料想不到,南金東箭竟然可以發展到這個地步般。
說是始料不及,這是實話,因為這已經不是我第一個搞的專頁了。以前經營過的專頁,屈指一算,大概十個吧,都以失敗收場,最多一個,曾經有二百多人捧場。後來我總結了歷次失敗的經驗後,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我能力不足。因此從上一次的失敗後,中間經過五年時間,這五年來我基本上斷絕了一切應酬,除了工作外,每日躲在家中潛心讀書,修文習武,至於今日,見識算是稍增。
或許很多人對於我「南金東箭」這個名字很是好奇,到底來源為何,意思為何,今日我就在此交待一下吧。很多人都知道,「南金東箭」之意是比喻優秀的人才。《爾雅.釋地》云,「東南之美者,有會稽之竹箭焉。」又云,「西南之美者,有華山之金石焉。」而《幼學瓊林.器用類》則說得更清楚,「車載斗量之人,不可勝數;南金東箭之品,實是堪奇。」可是,使用「南金東箭」這個名稱並不是自誇,而是自我期許,希望總有一日我真的可以名實相符,成為南金東箭之品。而且,在自我期許之外,這個名字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
在《晉書.顧紀賀薛傳》的史評中,有這麼的一段:「元帝樹基淮海,百度權輿,夢想群材,共康庶績。顧、紀、賀、薛等並南金東箭,世冑高門,委質霸朝,豫聞邦政。典憲資其刊輯,帷幄佇其謀猷。望重縉紳,任惟元凱,官成名立,光國榮家。」顧、紀、賀、薛所指的,是東晉初年四位建國元勳,顧榮、紀瞻、賀循、薛兼,沒有他們,東晉政權不可能在江東立穩陣腳。據《晉書.王導傳》所載,「及(晉元帝)徙鎮建康,吳人不附,居月餘,士庶莫有至者,導患之。會三月上巳,帝親觀褉,乘肩輿,具威儀,敦、導及諸名勝皆騎從。吳人紀瞻、顧榮,皆江南之望,竊覘之,見其如此,咸驚懼,乃相率拜於道左。帝乃使導躬造循、榮,二人皆應命而至,由是吳會風靡,百姓歸心焉。」在這段記載中,我們可以看到,來自北方的司馬氏家族及其所率的北方士族與軍民,到達江南後,根本沒有人理會他們,若非顧、紀、賀、薛等江南大族的家主願意擁戴,允許司馬氏在江南建立政權,便沒有東晉皇朝。由此可見,顧、紀、賀、薛在江南,威權之重,聲勢之大,使北方來的傖兒(魏晉時我們南方人貶稱北方人為「傖」)也不得不好好奉承巴結,以求有一塊立足之地。
我一方面相當欣賞他們排斥北人的氣慨,所以,另一方面也頗為惋惜他們最終接納司馬氏政權的決定。我認為當時孫吳政權滅亡不過二十七年,而晉朝立國日淺,人心未附,便已土崩瓦解,加上江南幾個大家族立足於南方超過一百年,族盛兵強,樹大根深,絕對有能力拒絕司馬氏進入江南地區,而尋找孫氏後人再建政權,以對抗北人。在這個前提下,「南金東箭」之名有著我對香港人的雙重期許,一者是希望我們能重振南人的聲威,如顧、紀、賀、薛般,以力拒北來傖兒(中國共產黨及其治下中共國人民)的入侵;二者則又希望我們將不止如顧、紀、賀、薛般,而是超越前人,建立起屬於我們自己的國家,而不是奉迎那群文明比起我們落後了上千年的蠻夷來統治我們。顧、紀、賀、薛奉迎司馬氏,司馬氏在北方猶且是個士族;今日的中國共產黨及中共國人,全部都是蠻夷禽獸,故香港人若果奉迎這樣一群人入來統治自己,比起顧、紀、賀、薛更加不堪。
在研究西方歷史時,我學會了一個概念,可稱之為貴族責任,或貴族精神。貴族,並不是生來家財萬貫、地位崇高、出乘朱輪、入居華廈的紈絝子弟就叫做貴族。貴族一方面是效忠,另一方面是承擔,對上則效忠,對下則承擔,佐上施其治而下惠於民,使下安其生而欣戴於上,則上下相安,彝倫攸敘,社會才會穩定,國家因斯大治。
在華夏歷史中,周朝的統治最是長久,歷載八百餘年。或許會有人譏諷說,周自平王之後,衰微已極,至有逃債之臺,被竊鈇之言,這種「長久」,又有什麼用?可是,大家可有想過,為什麼當時強大諸侯環伺,秦、楚、齊、晉等大國代相迭起,卻沒有一個諸侯國敢取周朝而代之?因為人心,當時人心歸周。為什麼人心歸周?因為正如孔子所說,周朝得國之正,樹恩之深,使人民心悅誠服,即使後嗣不肖,眾人仍然不忍捨之以服事新姓。
事實上,周朝統治者從未得天下之前,其言行已充份體現了貴族精神,歷代相沿,使他們的家族美譽日隆,人心悅服。例如姬氏家族(周朝天子姓姬)其中一位統治者名曰公劉,干寶在《晉紀總論》中便評論他說,「公劉遭夏人之亂,去邰之豳,身服厥勞」,所謂「身服厥勞」就是以貴族之尊而親身去做那些勞動的工作。姬氏家族不但男子會擔起貴族義務,他們的賢惠配偶亦然。干寶在同篇中論說,「其妃后躬行四教,尊敬師傅,服澣滌之衣,修煩辱之事,化天下以成婦道」。所謂「四教」,就是三從四德中的四德,亦即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澣滌」,澣與滌都是洗濯之意,意思是說她們穿的衣服都是經過洗濯的。以前因為物質條件所限,人們都很少洗澡,權門貴族當然不在此限,可是也並不常洗澡,因此才會有顧和、王猛捫蝨而談這類聳人聽聞的事。但不洗澡歸不洗澡,他們還是會換衣服的,且衣服通常都是穿一次或幾次就會拋棄,而不會洗完再穿,所以姬氏婦女會把衣服洗完再穿(服澣滌之衣),在當時看來,是一種節儉的美德;「煩辱」是古代統治階級及讀書人對勞動工作的蔑稱,對他們來說,親自去做耕田、炊爨、澣滌、工藝、編織等勞動工作,是既「煩」且「辱」的(其實這是一種矛盾心理,因為他們一方面鄙視這種工作,另一方面又歌頌親自執行這種工作的貴族),因此姬氏婦女願意去「修煩辱之事」,當然也值得歌頌,而成為婦人甚至是貴婦人的模範。正因為姬氏家族對下能作出承擔,不避艱難險阻煩辱,與民同其憂,戒驕戒惰,不高高在上,所以百姓歸心擁戴。
「南金東箭」之名既是源起於顧、紀、賀、薛,除了如上述,希望大家能如四人般,力抗北來侵略者而不屈,以建立我南人國家外,亦希望使我輩同道能煉就出更寬大的胸懷,成為一精神上之貴族。我說過了,貴族與否,不在於你的地位財富,而在於你的心,只要你有著一顆憂國憂民憂天下的心,你便是貴族。晉人的門閥政治,我雖然否定者多,肯定者少,但是他們在胡作非為之餘,往往於危難之中,又能發揮出貴族精神,承擔起一國之綱,以抗外侮,如謝安率領謝氏家族,與當時以桓沖為首的桓氏家族同規協方,對抗南侵的苻堅,即是最好的例子。謝安固然是出身於高門貴族,可是他之所以稱得上是真正的貴族,是因為他那份遇難則無所逃其責的精神。而我們要學的,就是這種精神。若一個國家能有一半人都具有這種精神,則這個國家庶幾可治。
談完我這個名字的由來與期許,又來談談我與政治的淵源。我開始留意政治是黃毓民進入議會之後,這點或許很多人都和我一樣。而我所以會留意政治,正是因為一次機緣巧合之下,看見黃氏在議事堂上的發言。他在議事堂上,引經據典的風流儒雅,痛罵鞭撻的暢快淋漓,劈頭擲物的大快人心,深深吸引著當時對政治一竅不通的我,亦令我的人生起了翻天覆地之變化。從那時起,我開始每天看新聞,收聽各種節目,閱讀不同書籍,並結識了一些也對政治感到興趣的人,常常與之討論。
我較早期的讀者或許會發覺,我從來沒有提及過黃毓民,除了是因為近年來他已經淡出政壇外,亦是因為他的晚節不保,於我而言,是個不可承受的痛,所以我極諱言他。儘管他今日已經自絕於天下,身敗名裂,可是我還是想說一句,自香港淪陷以來,立法會內議事水平第一者,非黃毓民莫屬。
談到他的變節,並非我事後孔明,事實上在我開始留意政治的早期,我已有這樣的不安預感。話說當時正值立法會從舊總部遷到新總部,在遷出舊總部前的最後一天,該屆所有立法會議員一起大合照,其中就有黃毓民、販民主派與那群保皇狗。看到那張照片,見到他與牠們如此笑逐顏開的合照,我有點困惑了。於我而言,到了今日仍然如是,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是非黑即白的,而我在政治立場上素來都是敵我分明得非常要緊,所謂「漢賊不兩立」,試問諸葛亮怎可能和曹真站在一起拍照呢?或許有人會笑我食古不化,或是以「水太清則無魚」的大道理來對我說教,可是,原則就是原則。我後來就著這件事,和一位我素來認為其智慧比我高得多的朋友討論,他向我表示,他也不明白,不過他也不認同這行為。他又補充道,小時候以為這就叫做懂得做人,如今看來,卻明白這叫做世界仔,也就是我一直深痛惡絕的那種投機取巧者。結果,我這不安預感不幸地成真了,他最後還是走上了不歸路。
無論如何,我在黃毓民身上學會幾件很重要的事:第一,泛民左膠是敵人;第二,保皇狗是敵人;第三,港共暴政是敵人;第四,地產財閥是敵人;第五,中國共產黨是敵人;第六,新自由主義之惡。那時候雖然略懂新自由主義之皮毛(其實現在也說不上很懂),但仍然不知新世界秩序者的存在。不過,光是以這六點作為政治觀的建構根基,已足以使我建構出我認為最正確的政治立場。我的政治立場,或許可以簡化為一條,就是希望中國共產黨土崩瓦解。十多年過去,看來我唯一一個由始至終都沒有錯的政治思想,就是這個。因為中國共產黨既是新世界秩序者的一部份,因此牠們滅亡,意味著新世界秩序者將會受到重挫;而販民左膠又是暗共,所以中國共產黨滅亡也意味著這群人要隨之而落地獄。看到這裡,相信大家都明白,你們毋須再問我,我是什麼時候覺醒的,因為我從來沒有昏睡過,從一開始,我就堅定反對販民左膠,從第一天,牠們就是我的敵人,直到永遠。
時間很快來到二零一四年雨傘革命,那一年,對於香港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轉捩點,於我而言亦然。這場革命對我來說,含有兩重意義。第一,讓我看清楚很多人,知道誰是真心希望香港好,誰是賣港賊;第二,讓我認識到更多同道,也帶領我走進更高層次的政治理論領域,因為我就是在這一年,認識了陳雲先生。當然,一開始我並不十分認同他的理論(一般人都是這樣,於其不能理解的事,都是先行否定),也對他在文章中使用的語氣相當難以接受。可是日子久了,他很多理論與忠告都一一變成事實,使我對他的信任及敬佩慢慢建立。至於他的態度與語氣,老實說,經歷過那麼多事後,我便覺得,對著那群死不悔改的愚民,這種態度與語氣已經相當溫和了。
除了先生外,那時候我也接觸了很多不同人的政治理論,以今天的角度看,這些人,有些是我的敵人,有些是我的同道,也有些是兩不相干。有一點我希望在此順便說明,我會將某個人列為敵人或是同道,並不在於政見之同異,止在其人品之賢劣。這亦可以解釋,為什麼有些人與我是兩不相干,因為這個世界上,其性格空洞蒼白及人品非善非惡的,佔了絕大部份。我既然不把政見與人品混為一談,故有時候若敵人的言論有可採之處,我仍然會採納;相反,即使是同道,其言論我不認同,我仍不認同,不會因為你是同道,就百分百認同你每一句話。這叫做君子和而不同。
雨傘革命失敗後,有一段時間我意志相當消沉,那時候不斷思考,我還可以做什麼。後來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與思考後,我又重新振作起來。我嘗試建立專頁以糾合同道,這些專頁有單純寫文章的,也有畫諷刺漫畫的,不過正如上述,通通都失敗了。
後來,我又再思考,認為香港的輿論都被那些大財團壟斷,即使是網上平台亦然,因此我嘗試過自己搞一個社交軟件,令我方的言論自由不被打壓。那個軟件最終是成功寫了出來的,也曾放過上蘋果商店以供下載,可惜我能力有限,資金亦有限,既沒有人幫忙推廣,也沒有人幫忙營運及維修這個軟體,所以最後被逼忍痛放棄了它。
社交軟件一役後,我又陷入沉思,「到底我還可以做什麼?」這個問題揮之不去,我每日苦思,最後又返回原點,我認為我應該從自身做起,先鍛煉出更強的實力,才能改變他人。而即使要改變他人,也要從小與近做起,慢慢將影響力往外推出去。就這樣,我開始了我加倍嚴格的修煉之路,直到現在,修煉仍然持續。這些年,我去過參加某團體的體育訓練,鍛煉身體;也不斷參加各種活動,無論是學術還是政治的;亦正如以前曾經談過的,習武,以增強體力、戰鬥力與意志力;當然少不了的,就是讀書,潛心刻苦的讀書。
談到讀書,我有個故事一直都想和大家分享而未得其便,今日就順便談談。兩漢交接之際,有一儒生名曰桓榮,他曾經歷過西漢末年天下大亂,當時兵凶戰危,朝不保夕,他當然亦免不了飢餓貧乏的困局。可是在這樣顛沛流離之時,他仍然手不釋卷,孜孜求學。他一位族人看見他整天都在讀書,就說,不要浪費氣力了,都不知天下會亂到什麼時候,你讀的那些東西,也不知什麼時候才再用得著呢。後來天下大定,漢光武帝為太子選拔師傅,於是以桓榮充其任,教授太子讀書。當初那位勸桓榮不要浪費氣力的族人後來看見桓榮如此顯赫,面有慚色,說,我實在是個鄉巴佬,不知道讀書竟然可以讀到如此富貴。
我說這個故事,不是希望大家為了功名利祿而讀書。孔子說,「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程子注釋說,「為己,欲得之於己也;為人,欲見知於人也。」儒家思想是希望經世濟民的,因此他們認為學而「為人」是需要的,但此為人不同彼為人。正如程子所說,「欲見知於人」,所以「今之學者為人」的「為人」是一種近乎自我炫耀的行為,那不是儒家所追求的。他們所追求的,是先修己身,然後及其家,乃至一國,最終達到天下。《大學》裡面就有「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一句,是說一個人若能通過學習與修行而提高自身的學養水平,則雖然不說一句話,但其行為已足以成為模範,如風之偃草,自然而然使眾人跟隨,教化在不知不覺間就形成了。所以我們讀書修煉,應以修己身為目標,能不能教化人則尚在其次,更枉論自我炫耀了。
桓榮故事的重點,不在於「書中自有黃金屋」的粗鄙意涵,而是他身處顛沛流離間仍能篤學不倦的堅持,及他後來成為帝師,真正實現了儒家的修己身以及於天下之目標。桓氏在東漢一朝,以教學顯名,自桓榮以下,五代為帝師,而諸名士如楊震、楊賜、黃瓊、朱寵之輩皆出其門下,皆至三公九卿。他們自己教導出明君,也培育了一班優秀的人才以輔佐皇帝,而這班優秀人才又將其所學再往下傳承,培育出更多人才。東漢皇朝雖然自和帝以後,日益腐敗艱難,可是正如范曄所說,「漢世亂而不亡,百餘年間,數公之力也。」而這數公,都是師承自正人君子,又將從師傅身上學得的高風亮節教給自己徒弟,才能使正人迭興,與惡徒奸人周旋到底。我認為,讀書至此,方可稱毋負所學。
基於這個想法,所以「南金東箭」並不單純是一個論政的專頁。事實上我認為政治(制)的鬥爭或改革,只是最表面膚淺的事,若一個社會人心腐敗,民智不開,則雖有堯、舜之君,亦無所措其手足。因此,我寧願多寫勸人向善的文章以教化之。這個想法,既是從我多年苦修勤學中悟得出來,也是在經營這個專頁期間慢慢確立成形的,故你們會看得出來,本版開始之初到現在,實是有一明顯變化,那就是論政成份日少而論道成份日多。
本版建立於上年烽煙四起、令人悲憤交集之際,我建立本版與以前建立其他專頁一樣,都只是眼見不平欲有所鳴,如此而已。今日能獲得同道肯定,略盡一分綿力以守正僻邪,實在令我大為鼓舞。希望我能與各位一同繼續精進,彼此錘煉學養,修身齊家,做一個稱職的公民,捍衛我們所深愛的城邦,終及於天下。
如今香港局勢日艱,相信不少同道感到前路茫茫,灰心沮喪,可是越是這種艱難之時,我們越要抖擻精神,因為我們是香港的最後希望。如范曄所說,「以遯世為非義,故屢退而不去;以仁心為己任,雖道遠而彌厲。」願諸君自愛,共勉之。
Source: 南金東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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